“皇上, 夜深了，您若是睡不着，奴才陪您去外面走走？”
华元祉放下手中的毛笔,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最近后宫如何？”
德福想了想, 躬身禀报, “回皇上, 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都派人传话过来，以表忏悔。其他各个宫里的娘娘和小主们都没什么动作。甘泉宫里, 太后娘娘日日礼佛, 也没有什么动作。七王爷近日也并未入宫。”
“忏悔？”华元祉冷哼一声，“别以为朕不知道她们那点儿心思, 太子妃与朕离心，她们就可以如此对待皇嗣？”
华元祉说来说去还是生气,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 对华玉琛他确实关心不够, 以往问起来，淑妃和贤妃都说派人照顾的好好的, 他也就没多管。
到现在，他有多久没见过这孩子了？竟然这般瘦弱。
华元祉站起身走出大殿，站在玉阶上, 一抬头, 天空阴沉, 没有一丝光亮, 空气闷热，似乎透不过气来，“明日怕是要下雨。”
“回皇上，明日确实有雨。”
“热了这许多日子，是该下雨了。”
华元祉声音有些低沉，“玉琛今年七岁了？”
“回皇上，前些日子刚满七岁。”德福低声回道。
“明儿传林启轩来见朕，朕是该给他选个师父了。”
“诺。”
华元祉转身回到殿内，“这南方连日降雨，朕也没心思睡觉，你退下吧。”
“皇上，您有日子没去后宫了。”德福躬身提醒。
“不去也罢。”
德福张了张嘴，看到华元祉面色不善，最终还是没敢多说话，转身离开。
自从钟璃玥见过二皇子华玉琛，心中免不了惦念。
那孩子看上去挺灵动的，就是饿得皮包骨。钟璃玥原本还想着，等什么时候带点儿吃的偷偷摸摸去玉明殿看看那孩子，结果没多久就传出来，二皇子被华元祉接走了。
钟璃玥吓得几天不敢出甘泉宫大门，她都不确定，华元祉那天是不是看见她了。
一连几天，钟璃玥胆战心惊的，她都不敢想，如果华元祉知道她就是钟璃玥会是什么样子。
可钟璃玥等了几天，什么事儿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而整个后宫内因为华元祉的怒火，异常安静。而七王爷华元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初心的缘故，确实一连几日没进宫。
钟璃玥的日子难得清静，只是活儿好像更多了。
“姑娘，您想想办法啊，再这么下去，咱俩都累死了。”安顺手脖子都肿了，拿着刷子刷着地面，看着正在洗衣裳的钟璃玥。
钟璃玥擦擦额头的汗，这孙嬷嬷竟然将宫里嬷嬷们的衣裳都送来让她洗，无形中，她的活儿又多了。
而她现在的身份就是个普通宫女，哪里能跟所嬷嬷抗衡？那岂不是找打？暂且只能认命。
她知道为什么，无非就是夙锦交代的，想让她去找太后服软。她偏不！
现在不拿她母亲来威胁她了，钟璃玥琢磨着，一定是他哥哥能保护好她母亲，所以只能靠这种方法来压榨她，让她觉着做宫女有多么苦多么累，当嫔妃主子有多么多么好。
到时候太后娘娘再卖个人情，正所谓打一个巴掌给俩甜枣，到时候她好一门心思为太后做事，她一定不能妥协！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跟我受苦受累的，回头我给你拿点儿银子，你去找相熟的人给咱俩弄点儿好吃的，也算慰劳慰劳咱俩的肚子。”钟璃玥也挺过意不去的，可她现在真的想不出办法来。
“姑娘，奴才皮糙肉厚的，干多少活都不妨事儿，可您不行啊，再这么下去，您那手都得变粗，倒是长了茧子，可怎么得了。”
看着安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钟璃玥抬起自己的手看看。
炮灰宠妃这身体也真的是不一样，瞧瞧，就这么干活，手指纤细，白嫩细滑，一点儿都不见粗糙。只不过有时候水泡久了，还是会皱。但是一般第二天就好了。
“无所谓啊。”要是真的弄粗糙了，皇帝看不上眼儿，太后就会打别人的主意了。不过钟璃玥觉着，太后在她这儿的耐心快磨没了。
说不定哪天醒来就是一道杀头的旨意。
话是这么说着，安顺第二天就给钟璃玥弄了一盒珍珠粉。
钟璃玥捧着这十分精致的盒子，上下打量着安顺，“说，你是谁派来的卧底！”
“哎呦姑娘，您这可冤枉我了，这是我师父今儿当差的时候，宫里主子赏的。”安顺赶紧否认，“我师父说了，他年纪大，又不是宫女，要这珍珠粉也没什么用处，这不就随手扔给了我，我也没用处啊，还是姑娘您用吧，听说啊，这东西美容养颜的，各宫的娘娘们很多都在用，而且只有得宠的嫔妃才有，金贵着呢。您看看几位娘娘那皮肤，多好。”
钟璃玥抱着胳膊，“这么说，我这是捡了个便宜？”
“您要这么说，也算是那么回事儿。”安顺嘿嘿地笑着，“姑娘，晚上您有什么事儿不？”
钟璃玥想了想，摇摇头，“活干完了就没事儿了呗，有什么阴谋？”
“哪儿敢有什么阴谋。”安顺压低声音说道，“这几天咱们不都没吃上晚饭么，我这胃都饿疼了，我师父跟御膳房的认识，今儿给咱们留了饭，等到没人的时候，我带你出去。”
“真的啊？”钟璃玥心下一喜，“你可别诓我啊，我告诉你，我这个人没良心，要是落入陷阱，我绝对先把你供出来，还有你那个不让我见的师父。”
安顺心里觉着苦，他这天天夹在中间跟个小可怜似的。
“姑娘惯会开玩笑。”
夜深人静之时，钟璃玥和安顺偷偷摸摸出了甘泉宫。
这次完全是安顺领的路，竟然跟她平时偷溜出来是一个地方，不仅如此，避开巡逻侍卫，安顺简直比她还溜，“厉害啊小安子，你这大半夜的没少往外跑吧。”
安顺嘿嘿一笑，“姑娘，有句话儿怎么说的，看破不说破。”
俩人一路来到御膳房的后面，安顺推开后面靠东的窗户，直接从里面捧出来一个食盒。
钟璃玥掀开看看，发现就是正常的青菜豆芽什么的，还有馒头，她这才放下心，这要是什么山珍海味，钟璃玥都得觉着这小安子的师父是不是哪个宫里的贵人来诓骗或者陷害她的。
钟璃玥捧着食盒，靠在后面的榕树下，咬下一口馒头，“你怎么不吃？”
“姑娘先吃，我一会儿再吃。”笑话，他哪儿敢跟钟璃玥一起吃饭，找死吗？
“没想到你规矩还挺多。”钟璃玥将两盘菜从中间拨开，递给安顺一盘，“这样总行了吧。”
安顺这才将盘子接过来，“姑娘不嫌弃我，是我的福分，可我也不能破了规矩。”安顺说完大口咬着馒头。
钟璃玥半个馒头刚下肚，天空竟然飘起了雨点。“下雨了。”
“还真是。”安顺伸手去接，雨滴落入手心冰凉，“我还以为昨天就能下的，结果阴了一天都没下。咱们吃饭，竟然开始下雨。”
“趁着雨小，快吃，然后咱们赶快回去。”
安顺点点头，俩人开始狼吞虎咽，没一会儿，食盒里的东西全都进了俩人肚子里，而这雨也越下越大。
安顺将东西放回原处，俩人加快速度往回走，可也不能太快总要避开巡逻的侍卫，被发现可就惨了。
“劳烦侍卫大哥将这香囊带出去。”
俩人弯着腰正准备转弯呢，宫墙另一头传来低低的声音，是个宫女。
钟璃玥和安顺赶紧停下脚步，紧靠着宫墙，生怕被人发现。
钟璃玥暗叹，这大晚上，宫女和侍卫私相授受呢？都是寂寞的人吧。
紧接着，那宫女继续说道，“这个给你，够你花用一阵子了。”
那侍卫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银票，心下满意，“娘娘总是这般大方，放心吧，有消息我会带进来。”
钟璃玥和安顺对视一眼，我的天，出来偷吃点儿东西，竟然撞上这么大的事儿，这是哪个宫的娘娘往外递香囊啊？
诉说钟情吗？
钟璃玥拉着安顺躲起来，幸好有雨做掩饰，不然他们的脚步声很容易被听见。
钟璃玥探了个脑袋，看着那侍卫将一个布包塞进怀里，那个香囊塞进袖管中，在雨幕的包围下，仓皇离开。
“姑娘，我们要不要追上去看看？”安顺低声问道。
钟璃玥拍了他帽子一下，“追你个大头鬼啊，有些事儿是你想，就能管的吗？要不要脑袋了，赶紧回去。”
钟璃玥先行离开，安顺又瞄了一眼那侍卫离去的方向，这才跟了上去。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雨后初晴，皇宫各处像被洗涤了一样。阳光透过云朵洒下大地，照耀着叶子上的露珠，晶莹剔透的。
钟璃玥扫完院子，华元祈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这个给你。”华元祈让小林子递过来一个十分精致的锦盒。
“无功不受禄。”钟璃玥低头说道。
华元祈拉过钟璃玥的手，直接将锦盒塞进她的手里，“记着，你只有一个脑袋，惹怒了本王，本王说要你死，你觉着你能活？”
“王爷的意思是，您身为皇室的王爷，就有权利无缘无故赐死大臣家的女儿？”钟璃玥提声问道，“又或者说，人命在王爷眼里无足轻重，反正奴婢地位低下，王爷就可以为所欲为？”
华元祈被钟璃玥噎得够呛，他发现，眼前这个姑娘，总能让自己哑口无言。
“你触怒本王，对本王不敬，难道这不是罪过？”华元祈怒目而视。
钟璃玥福了福身，“王爷您说的对，可奴婢自认没有说什么惹怒王爷的话，王爷自己喜欢生气，是性格的问题，不知道与奴婢有什么关系，请王爷明示。”
华元祈简直快气冒烟儿了，“反正东西在你手里，钟璃玥你记着，本王要出去办差，多则一两月，少则半个月便回，等到本王回来那日，一定会向皇兄讨要你，让你做本王的侧妃！”
“东西你最好收好了，本王回来以后，若是少了一样儿，唯你是问！”华元祈说完甩袖子离开。
钟璃玥看着手里的锦盒，还没有见过硬要给人家东西，不收都不行的，真是麻烦。
不过华元祈说他出去办差？最好死在外头别回来了。
太后没了这个儿子，也省得一天天惦记这惦记那的。
这想法一出来，钟璃玥有些骇然，自己竟然这么恐怖，诅咒人家死。
不过他死了对自己来说，真的是百利而无一害。看来她时间不多了，万一华元祈向华元祉去求了赐婚的旨意，她到时候往哪儿逃？
“姑娘想什么呢？”安顺凑过来，“姑娘这锦盒好生精致，不得宠的嫔妃手里怕是都没有。”
“你可听说，七王爷出去办什么差事吗？”钟璃玥心事重重。
“听说是南方水患，地方上的官员不作为，所以皇上就派了七王爷出去。”安顺将从他师父德福那听来的消息告诉钟璃玥。“姑娘，这锦盒不会是七王爷送的吧？”
钟璃玥点点头，扔了扫把，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羊脂玉发钗，雕刻的海棠花栩栩如生，摸起来触感滑腻，一看就不是凡品。
除此之外，还有一对儿海棠样式的白玉耳坠儿，看起来异常精致。
安顺有些咂舌，闭口不言。
钟璃玥皱着眉头，“小安子，你进宫比我时间长，你说，以往若是有主子看上宫女了，要是不想从了他们，有什么法子？”
“难道七王爷想娶你？”安顺惊了。
“什么娶？无非就是纳妾。”钟璃玥将锦盒合上，坐在一旁的围廊边叹了一口气，“不过，莫说是纳妾，就是让我做他的正妃我也是不想的，若是那样，我宁愿老死宫中。”
钟璃玥说的是实话，嫁给华元祈，还不如当一辈子宫女，那种心里上的摧残，她受不住，她更受不住的是，每天面对一个自己厌烦的男人。
“奴才也不清楚，可姑娘断断不能因为这个事儿伤害自己，七王爷这次出宫办差少说也得二十天能回来，咱们先想法子，总能想到办法的。”
钟璃玥点点头，“是啊，到时候再看看。”
甘泉宫正殿，“元祈啊，这是皇帝登基以后，第一次给你派了差事，万万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不然在那些老臣口中，我们母子不一定被他们编排成什么样儿。”
对于华元祉突然给华元祈派了差事，太后还是很高兴的。
不做事永远没有功劳可以拿，亲王下去办差，都是下面当官的干，干好了自然就有功劳拿，。
可华元祈一想到与他皇兄的谈话，刚开始差点儿气死，不过好在他后来搬回来一局，华元祈现在信心满满，心情极度舒爽。
……
彼时，乾坤殿内。
除了华元祉，工部的官员也在。华元祈行礼后，华元祉给他赐了坐，还与他闲话家常。
“元祈几日未曾进宫，看来王府里日子过的很是滋润。”华元祉笑着说道。
“朕看你精神头更足了。”
华元祈又不是傻子，华元祉问的自然是初心，“多谢皇兄关心，有皇兄时刻惦念，臣弟日子确实过的不错。”
“元祈上次说，不能帮上朕，心下愧疚，可是真心话？”华元祉问道。
华元祈想想上次见华元祉就是让他纳了初心那日，当时华元祉摔了奏折，他也就是客套客套，说了那么一句话，没想到，他这位好皇兄还记得。
“自然是真心话。”华元祈说着站起身，“皇兄若有什么烦心事儿，臣弟愿意效劳。”
“近日南方连日降雨，已经形成水患，百姓流离失所，朕心不安。”华元祉皱着眉头，“地方官员不得用，元祈啊，你就替朕跑一趟，这位是工部的霍大人，有什么事儿可以跟他讨论。到了南边以后，奏折可以八百里家急回报。”
华元祈一听，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被派去南方治水，他也不会啊。
只听华元祉继续说道，“差事办得好，朕重重有赏。”
听到这句，华元祈来了精神，“臣弟一定好好办差，不过臣弟有个小小的要求，无关这次差事，能否请皇兄允准？”
“你且说来，只要不过分，朕自然准。”华元祉说道。
华元祈躬身一礼，“臣弟多谢皇兄。臣弟喜欢上一个女子，办差回来，还请皇兄赐她为臣弟侧妃。”
“可是良家女子？”
“自然是，只不过此女子身份不高，其父亲只是个小官，也请皇兄不要在意她的出身，臣弟只是单纯的喜欢她，想让她陪伴在臣弟身边。”华元祈说道。
华元祉沉默片刻，手指敲打着桌面，整个大殿中异常安静。
“皇上，臣觉着，只要平息水患，让百姓回归家园，一个女子，即便身份不高，当个侧妃还是可行的。”工部尚书霍建明在一旁谏言。
德福内心叹着气，这老臣霍建明，行事从来看不见眼色，没看自家主子脸都快黑成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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